作者：苏培成 出处：咬文嚼字 微信公众号
“匪夷所思”“夙夜匪懈”的“匪”，和“痛改前非”“答非所问”的“非”意思差不多，有人就认为“非”是“匪”的简化字。这种认识对吗？我们的这篇小文就来讨论这个问题。
我们先从“非”字谈起。从古文字字形看，甲骨文、金文的“非”就是“飛”，但这两个字的字义在《说文》里并不相同。“飛”指飞翔。《说文·飛部》：“飛，鸟翥（zhù，向上飞）也，象形。”例如，《诗经·大雅·旱麓》：“鸢飛戾（lì，至）天。”“非”指违背。《说文·非部》：“非，违也。从飛下翅，取其相背。”（大意是：“非”的本义是违背。由飛字下部表示翅的部分构成，取两翅相背的意义。）“非”是会意字。例如，《左传·昭公二十八年》：“夫有尤物，足以移人，苟非德义，则必有祸。”（尤物：特别漂亮的女人。苟非德义：如果违背了德义。）《韩非子·功名》：“非天时，虽十尧不能冬生一穗。”（非天时：违背天时。）上述用例里的“非”并不表示“不、不是”。
根据《说文》，“匪”字本指竹器。《说文·匚部》：“匪，器。似竹筐。从匚，非声。《逸周书》曰：‘实玄黄于匪。’”（实玄黄于匪：把黑色的、黄色的束帛装满在竹筐里。）“匪”假借为“不、不是”。《诗经·大雅·烝民》：“夙夜匪解，以事一人。”（夙夜匪懈：从早到晚，勤奋不懈。）《诗经·齐风·鸡鸣》：“匪鸡则鸣，苍蝇之声。”《周易》里的“匪”字表示“不、不是”。《周易·屯·六二》：“匪寇，婚媾。”（不是来抢劫，是来就婚。）《周易·蒙》：“匪我求童蒙，童蒙求我。”（不是我求蒙昧的童子，是蒙昧的童子来求我。）
汉字根据常用趋简的规律，表示违背的“非”字，逐渐虚化成为“不、不是”，取代了“匪”。《周易·涣·六四》：“涣有丘，匪夷所思。”（散流到丘陵，不是平常所能想的。）《汉书·陈余传》：“陈王非必立六国后。”颜师古注：“非，不也。”韩愈《师说》：“人非生而知之者，孰能无惑？”
这样一来，“非”和“匪”变为用法相同的一组字。“非”笔画简单，逐渐代替了“匪”。于是，有人就以为“匪”和“非”是一组繁简字，“非”是“匪”的简化字，这种看法没有根据。“匪”和“非”是不同来源的字，由于文字的演变，恰巧字义相同。这不是繁简字，《简化字总表》里没有这一组字。后来，“非”取代了“匪”，“匪”不再用来表示“不、不是”。到了古代白话文里面，“匪”就用来表示盗匪、匪寇。司空图《复安南碑》：“匪徒封离授首，三十六之种落迎降。”魏源《道光洋艘征抚记》：“先后延烧大小匪艇十有一，擒获汉奸十有三。”
《论语·颜渊》：“非礼勿视，非礼勿听，非礼勿言，非礼勿动。”这个“非”是什么意思？根据《说文》，在周秦时期，“非”表示违背。“非礼勿视”的意思是违背礼的事情不要看。到了中古，《广韵·微韵》：“非，不是也。”“非礼勿视”的意思是不合乎礼的事情不要看。
从上所述得知，“非”的本义是违背，后来虚化为“不、不是”，违背的意思就改用“违”字。《说文》：“违，离也。”本义是分离。《诗经·邶风·谷风》：“行道迟迟，中心有违。”毛传：“违，离也。”后来引申为违背。《孟子·梁惠王》：“不违农时，谷不可胜食也。”
（本文刊于《咬文嚼字》2022年第8期《学林》栏目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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